▲圖：一呷顧一甲
車子的引擎聲隆隆作響，使勁地抓住斜坡往上爬，紀芃姊也斷斷續續地用她那經過都市洗練過的嗓音，聊著有關部落的事情，偶爾夾雜著原住民語的語助詞，不太確定是文化衝擊還是山路引發的腎上腺素，這段一個小時的路程， 大概是終身難忘。
經過清境農場再往上十幾分鐘，車子彎入小徑、駛經屋宅，紀芃姐先是喊了聲「媽！」，一位大姐從木條搭造的矮房中推門而出，我們也趕緊一起打了招呼。在中庭的小空地，我們一人一張小板凳，坐下來圍成圈。眼前的原住民大姊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，看著我們的眼神裡帶有一絲內斂，也許我們從頭到腳衣飾都太複雜，與這裡實在顯得格格不入。
「這幾年被政府影響，農業走向商業，最後變得為了生活，文化都可以不要了...... 其實真的很失望。」紀芃姐在方才的山路上提到，待在山下的那幾年， 看不慣商業至上的氛圍，毅然決然回到部落致力原住民文化復興，希望能回饋家鄉，但當真正投入時，卻發現一切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。
▲圖：一呷顧一甲
人回來了，文化呢？
許多長輩發展部落的最終目的是賺錢，而非文化的傳承，唯一有被傳承的竟是器具的改良，或是更好的房屋搭建技術，其他大部分的文化都不見了。
「真正有文化意涵的長輩已經被『嘎雅』（原住民語，族人制約的意思。） 帶走了，現在已經沒有以前所謂的『嘎雅』了，早就已經流失。」雖然我們聽不懂部落語言的字面意思，也感受到語氣中的無奈。
我們嘗試用微笑，配合親切的問候，開始向紀芃姐的媽媽問些訪問大綱上的問題，但無論問題是簡單或複雜，大姐始終用簡單的語句回答，似乎從來不必多想，生活就是如此單純──一輩子住在山上，依山傍水享受農家樂，對山下都市生活不感興趣也不喜歡，小小的房舍裡有一間廚房，住自己蓋的、吃自己種的，這樣就足夠了。
與大姐聊著農趣農事，其實非常愜意。我們拜訪的部落名稱叫「都打部落」， 都打是平靜的意思，難怪待在這裡儼然是進入桃花源。然而，話題轉到友善農業的經驗時，大姐的回答卻比較猶豫，時常由紀芃姐代為說明。其實在大姐從小生長的那個年代，便已習慣打藥，後來是被女兒說服，才嘗試將農法回歸自然。
隔一個世代、兩個世代
明明聽起來理所當然，值得被倡議的行動，在不同時空背景下，也可能是無可理喻的思維。慣行灑藥，收入穩定、價格好賣，何樂不為？
我問：「明明從事友善是在做好事，卻沒辦法反應出應得的報酬，您覺得是為什麼呢？」大姊回答：「這要問外面的人，我不知道。」似乎對這樣的問題感到陌生，她微笑帶過。
▲圖：一呷顧一甲。
不只關於土地的友善議題
聽大姊說，一年前她被女兒紀芃說服，將自家田地的部份改行友善農法，雖然目前屋後的甜柿安穩地被愛心澆灌著，但其實在這般景象之前，他們夫妻倆不知道和女兒經過幾次爭執。
紀芃姊為了減少對土地的損害、保育山中僅存的石虎，不斷在山裡奔走，回到家裡卻沒有得到支持，甚至要花加倍力氣和父母溝通。而父母反對的理由也很簡單，為了保護環境不顧自家生計，這怎麼合理呢？為了這片土地的永續努力著，明明在做好事，卻換不來適當的報酬，連自己家裡的田也難如願落實，委屈在大姊語句間流露出來，聽來十分痛心。
紀芃姊補充著：「在部落推動有機很辛苦，很多地都不屬於部落，都被政府買走……在部落種植連基本生計都快撐不下去，怎麼可能做有機，所以就要看你種植的本質， 我們走友善環境，是希望一塊小小的區域也能還給地球一個乾淨的環境。動物、人、蔬果、共生環境，雖然種植面積只有一分農田， 希望還是能用心守護這片大地與族人。」
▲與大姊、紀芃聊山上的生活~
sinsin
從小在台北市中心長大，很少聽到人們這樣義無反顧付出，這裡競爭激烈，單純的守護常常是順位中被犧牲的價值觀。然而紀芃姐卻將僅有的土地，劃分一半，拿其中一分地去做友善， 儘管這樣利潤低、耗人力，更少有人願意跟進，就像俗稱『殺頭的生意搶者做，賠錢的生意絕對不會有人做』。
但他們仍是這樣一步一步走來，對陌生的我們報以歡迎，雖然是帶著訪問的任務來此，但收到的似乎總比較多。我們跟隨紀芃姐沿著山壁四處走晃，山壁旁邊是竹林，竹林在往外是另一重山叢，雙眼的視線很遠，人很渺小。
路旁種滿果樹，大姐隨手摘幾種水果給我們吃，一個比一個其貌不揚，卻一個比一個還要甜美多汁。最後她說，賽德克族的「sinsin」是專門帶給族群消息與希望的靈鳥，他們希望像是「sinsin」用心守護這片大地與族人，藉由落實綠色保育，傳達一分希望，一分感動，和一分的養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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